我的網誌清單

2024年12月24日星期二

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 第二屆徵稿啟事


  

一、宗旨:為了紀念林正弘教授對哲學研究與發展的深遠貢獻,「紀念林正弘教授專案小組」籌設「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徵求哲學創作,以期建立台灣自己的哲學創作傳統。

 

二、徵稿性質:「哲學創作論文」(Philosophical essay)說明:


(1)     所謂「哲學創作論文」是指針對一個哲學問題或哲學觀念,在不依賴既有現成單一的哲學主張、主義、學派、理論之下,創作者獨立運思並寫作,對哲學問題提出原創的、說服力強的合理答案或者發展出一個有系統的原創觀念。

(2)    「哲學創作論文」是哲學傳統的一個重要文類,它以哲學思考和論證的方式來探討一個問題,是現代哲學家在討論哲學問題時常用的文體,典型的例子是培根、洛克、笛卡兒、史賓諾莎、彌爾等現代哲學家的作品,即使在當前學院格式論文已成主導,仍然有很多學院哲學家寫作哲學創作論文。它毋需學術期刊論文那種嚴格的形式,但是討論和論證同樣嚴謹,並且更加凸顯寫作的風格。

(3)    本徵稿不限制任何哲學問題、觀念和寫作形式,但内容必須符合第一點要求。本徵稿鼓勵針對台灣社會問題,以哲學觀點來分析和討論;但也鼓勵針對任何高度抽象的哲學問題,進行創作。

 

三、獎勵篇數與金額:正獎五萬元,貳獎三萬元,參獎二萬元,佳作獎一萬元。(得獎名額由決選委員會決定。)


四、投稿資格:凡於對哲學思考寫作有興趣者,均得寫作全新創作來投稿。來稿不得在任何刊物或媒體(含網路)上發表過。每年未得獎之論文,亦得以充分修改後再次投稿參選。


五、語言和字數:以中文創作,字數在5000-30000字之間。


六、截稿日期:2025830


七、來稿請以 pdf 檔(匿名)附件寄 chlin1938@gmail.com (投稿信中請附上本名。)


八、主辦單位:殷海光基金會「紀念林正弘教授專案小組」


九、評審辦法:分成初選與決選二階段。


1. 由「紀念林正弘教授專案小組」組織「初選和決選委員會」各3人。

2. 初選:「初選委員會」檢視所有申請論文內容(匿名),挑出進入決選的論文。

3. 決選:「決選委員會」詳讀所有通過初選論文,並擧辦決選會議,針對進入決選的每篇論文之優缺點加以討論,最後選出得獎論文,討論内容得作成書面記錄並於會後公佈。如論文均不夠水準則從缺。


十、成果公佈:得獎作將刊載於本部落格。

2024年10月16日星期三

第一屆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評選記錄

壹、初選討論過程

 

主持人:陳瑞麟(中正大學哲學系教授)

初審委員:鄭光明(政治大學哲學系教授)

                    蔡政宏(中研院歐美所研究員)

                    蔡偉鼎(政治大學哲學系副教授)

 

主持人:各位委員好。首先感謝三位費心擔任第一屆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的初審委員。本次總共只有七篇來稿,數量不多,但是議題和内容十分多元,有評論韓國電影《賽博格之戀》、使用邏輯分析討論一件死刑案、討論「普遍歷史」的概念、討論日本動畫《進撃的巨人》、討論社群時代的語言、探問哲學本質和生命與藝術、討論大學基礎課程的教育問題。三位的任務是從這些來稿中推薦幾篇進入決選,再由決選委員決定得獎作品。原本是設想投稿很多(如數十篇),所以初審扮演篩選把關的角色,可以只針對推薦的論文寫評審意見即可,但這次投稿僅七篇,由於稿件不多,期待初審可以針對每篇投稿作品都提出一些評選意見。

 

蔡偉鼎:

我的評選標準有三:思想原創性、論述合理性、哲學統整性。然後根據這三項標法,擬定下列等級。

A = 有達到三項要件

B = 有達到兩項要件

C = 有達到一項要件

D = 未達任一項要件

+ = 表現程度稍佳

- = 表現程度稍差

以下針對各投稿文一一說明我的評論意見:

1.     關於「語言的危機——論社群媒體時代的語言」,作者能夠試圖整合相關理論觀念以呈現出一個系統性論述,說明社群媒體使用者的語言溝通模式,並指出其對人類語言帶來的危機。內文最後一節歧出講述生死之欲,未能清楚闡明其跟論文主旨之關聯,以致於論證整體性不足。我評定B+

2.     「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哲學看《進擊的巨人》」:作者能讓阿岡本哲學理論去跟次文化議題積極對話,從而將《進擊的巨人》這部作品裡蘊含的猶太教元素(神學思想、歷史觀)及政治寓言給揭露出來,可惜只停留在詮釋該作品裡的哲學暨神學義理,而未進一步對該義理背後的論述做更深入的探討。評定A-

3.     「生命全般的藝術論」:本文作者野心弘大,試圖為一般藝術經驗下定義。其論述理據以日本(西田)哲學為宗、德國哲學為輔,藉由日本哲思如何將「物」視為「事」來說明藝術經驗雖看似「我-它」關係,其實能轉化為一種「我-你」關係,並由此來論證藝術經驗實非主觀唯我的。儘管作者對藝術經驗的定義還有待商榷,但論述細膩,已展現出深刻的哲學思辯潛力。評定A

4.     「關於大學基礎課程的教學內容選擇」:本文試圖從近年大學課程精實化後的實際教學經驗來反思教育的目的,但並未真正深入到教育哲學的理論層次,而是停留在教育學的實務目標,雖然有挪用典範轉移之概念來解釋,但亦未多做說明。整體而言比較像是一篇個人的教學經驗談。只能說具「論述合理性」,評定C

5.     「(非)病態的存在的理由」:本文試圖從電影《賽伯格之戀》中的劇情出發,闡述現代社會中疏離的自我認同與人際關係。基本上,作者致力於去詮釋導演想藉此虛構故事情節所要表達的想法,並未對其想法進行後設的哲學論證探討,比較像是文化評論式的影評。也具「論述合理性」,評定C+

6.     「冤錯的證明——談盧正案」:作者從紀錄片《島國殺人事件2》出發,以盧正案為例來分析法庭審判背後的攻防論證,試圖定義一個符合邏輯推論規則的因果關係,藉以形成一個指導未來判案的方法論。作者文筆清晰、有條理,唯在形式化定義AB兩事件的因果關係時,斷言其為「A«B」,顯示其認知仍有重大缺失,錯解了文中所引述的最高法院判例文句。評定B+

7.     「從普遍歷史論人類整體歷史概況」:本文作者主張過去的歷史哲學皆無法成功掌握「普遍歷史」,因此試圖去重新建構出「普遍歷史」的要件。其主張歷史有一先驗的發展方向,並且由五項彼此相關又難以相容的要素所共同驅動著。唯作者僅停在這裡,並未繼續去指出該普遍歷史的具體發展方向。如此一來,本文終究不能宣稱其在發展一套普遍歷史論。簡言之,作者雖野心弘大,但推論過於鬆散而無系統性。評定B-

 

蔡政宏:首先,謝謝偉鼎老師寫的評論,我大致都贊成,若是考慮到主持人談到第一屆徵獎的示範效果,我想「生命全般的藝術論」這篇會比較符合資格。只是文章最後提到,「本篇序言是作為我在生活中所思索的有關《生命全般的藝術論》所做的準備。」不知是何意?因為徴稿辦法中有「來稿不得在任何刊物或媒體(含網路)上發表過」,若該文已發長,則與辦法有所違背。

        其次,談一下個人感覺。由於自媒體發達,大家都可以在網路上發表個人言論與高見,要看到精彩之作並不難,只是不見得是從哲學角度出發。此次來稿中有些像是網路上可看到的那類文章,但不是精彩之作(像是偉鼎評為C級的那些文章)。大部分來稿也都想貼近社會議題(除了藝術論與普遍歷史這兩篇),但品質普遍似乎不是很好。「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哲學看《進擊的巨人》」這篇涉及到太多動漫背景,對未看過該動漫的人會造成困擾。「冤錯的證明」一篇中的邏輯理解確實有問題,雖然徵稿辦法中寫道「它毋需學術期刊論文那種嚴格的形式,但是討論和論證同樣嚴謹」,但此文在邏輯相關段落的說明上可能有錯誤,像是它在法國國王那部分的說明。或許是第一屆,大家還在觀看結果會是什麼,使得來稿不夠多,要選出三篇會有點吃力。

        個人認為,藝術論這篇最符合此獎項標準,它開宗明義就說:「關於所困擾我們的「藝術的美」或「美的本質」之探問,乃是問錯了問題的方向。這是受到近代哲學以來的知、情、意三分所誤導的結果。所謂真正的哲學既不是一門回答真是什麼、善是什麼,乃至於美是什麼的學問。而是一門探問關於生命全般之學問」,挑戰人們對哲學的看法;書寫通順,整體閱讀過程運用到的概念不至於使一般讀者跟不上,並有符合生活經驗與文化(日本)的實例。

        因此,我支持推薦此文進入決選,但必須先確定它是否已經發表過?

鄭光明:我覺得這些文章品質普遍不佳,要選出好文章不容易。如果要選出一篇,我認為「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哲學看《進擊的巨人》」這篇可以考慮,不過不知道裡面的動漫和阿岡本的哲學做這樣的連結,是否妥當?若不妥當,也許就得從缺了?

蔡偉鼎:我作個補充說明,該篇作者在寫作時顯然是預設讀者對《進擊的巨人》的人物與劇情相當了解,以致於未見過該部動漫的人,確實很難判斷他對該動漫的評論是否恰當。我是因爲恰好有個機緣把該部動漫看完,從而能大致跟得上該作者的思路。作者用「牲人」概念來解釋《進擊的巨人》劇中影射著猶太民族遭遇的艾爾迪亞族人,是個很有啟發性的詮釋。或許是因為我知這種詮釋是可能的,所以才對該篇論文的期待更高,希望作者能有更細緻的闡述。

主持人:感謝三位燒腦的閲讀和討論。由上述討論來看,兩篇都各有兩位初審委員支持,所以我們是否就推薦這兩篇進入決選?

三位初審委員一致同意。

結論:推薦「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哲學看《進擊的巨人》」和「生命的全般藝術論」到決選會議。

 

貳、決選

 

主持人:陳瑞麟

決選委員:林從一(成功大學副校長)

                   黃冠閔(中央研究院文哲所所長)

                    謝世民(中正大學哲學系教授)

 

主持人:感謝三位答應擔任殷海光基金會主辦「第一屆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的決選委員。本次總共有七篇投稿,已經經過第一輪初選(蔡政宏、鄭光明、蔡偉鼎三位擔任初選委員),三人同意推薦下列兩篇進入決選

 

〈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政治哲學看《進撃的巨人》〉

〈生命全般的藝術論〉

 

        現在想請三位決定這兩篇是否能得到第一屆的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根據辦法,我們有三個獎項:正獎五萬元,貳獎三萬元,參獎二萬元。

        主辦單位的建議是:正奬得獎作應該是「深具原創性且有成為經典哲學論文潛能之作」;貳獎是「具原創性而且從哲學的各項評價標準來看都十分傑出的傑作」;參獎是「達不到前兩項程度但仍是十分成熟優秀的作品」。

        我們希望要採取嚴格的標準,因為這個獎是對台灣所有國民徵求(含大學哲學教師),不是學生論文獎(雖然學生亦可參與),因此希望得獎作的品質能滿足標準。如果都達不到標準,可以從缺。但因為第一屆具定錨和鼓勵性質(表示我們會有第二屆、第三屆…長期辦下去),所以我建議看看是否能選出至少一篇參獎的作品?如果三位還是覺得被推薦的兩篇都不足到參獎,那我們可以新創「佳作一萬元」的獎項來給獎。

        隨信附上本次投稿的所有七篇稿作。請大家也可以比較看看,看看三位初選委員是否有遺珠?我們的徵獎辦法中有:

「決選:決選委員會詳讀所有通過初選論文,並擧辦決選會議,針對進入決選的每篇論文之優缺點加以討論,最後選出得獎論文,討論内容得作成書面記錄並於會後公佈。如論文均不夠水準則從缺。」

        所以,希望三位可以對「得獎作」的優缺點加以討論,寫一點評論意見。初審委員也有寫下他們的評論意見,最後,我會匯整起來,給大家修訂後,在公佈結果時也公佈評選意見。這是模仿台灣行之有年的各種文學獎的作法。希望日後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可以建立它的權威性,提供在哲學學術論文之外的另一種哲學創作論文,鼓勵學術界、哲普界的哲學人,都可以像文學人參與文學獎一樣來參與本哲學獎。

林從一:我的哲學背景與〈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政治哲學看《進撃的巨人》〉和〈生命全般的藝術論〉這兩篇所涉及的哲學討論差別很大,所以僅能就一般性的哲學視野來評價。

      〈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政治哲學看《進撃的巨人》〉如其名是以阿岡本的政治哲學看日本連載漫畫〈進撃的巨人〉。我看過〈進擊的巨人〉動漫版,阿岡本的政治哲學及作者所提到的相關哲學,的確讓我獲得一個哲學角度理解〈進擊的巨人〉,而似乎透過作者的詮釋,我也能從〈進擊的巨人〉一定程度瞭解相關的政治哲學。

        但,這樣來說,此論文並不具備正奬得獎作應該有的「深具原創性且有成為經典哲學論文潛能之作」」;也不具備貳獎中「具原創性而且從哲學的各項評價標準來看都十分傑出的傑作」中所提的原創性。

        如果作者可以針對政治難題做一些說明,同時說明過去的政治哲學理論無法解決這些政治難題,再說明此文的論述能提供新的哲學視角,幫助解決政治難題。那麼,就算是只提阿岡本哲學詮釋下的《進擊的巨人》,本文也具有一定的原創性。

       《生命全般的藝術論》一文主要論述幾個觀點的統合:(1) 藝術創作是一種生命經驗,也就是是西田所稱的主客未分的純粹經驗。(2) 藝術哲學討論的是藝術的根源,亦即,問題其實就是關於生命全般在「歷史性世界中的藝術創作」 的問題。(3) 主客未分的存粹經驗如何在歷史性世界(其實就是場域)中展開?

  作者的論述旁徵博引,涉及日本藝術、基督宗教、佛學、現象學、死亡學…,雖然這些論述資源都與主題相關,但有時看不出來它們如何幫助論述的發展和深化。

        但清楚地,作者掌握到一個非常重要的思想軸線,論述也清晰,未來可以更求深化,不必強求廣度。

        同樣的,此論文並不具備正奬得獎作應該有「深具原創性且有成為經典哲學論文潛能之作」;也不具貳獎「具原創性而且從哲學的各項評價標準來看都十分傑出的傑作」所提的原創性。 

依上,我建議兩篇都給參獎。

黃冠閔:兩篇初選出來的論文確實水準較高。其中〈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政治哲學看《進撃的巨人》〉又較〈生命全般的藝術論〉寫得精細些。

      〈巨人與牲人〉一篇處理的問題是政治暴力的問題,其中涉及修復式正義及法外狀況的政治思考,但由於取用阿岡本的理論,也帶入了神學政治論的框架。此文借助《進撃的巨人》作為敘事的軸線,因此,受限於故事發展的始末,使得故事中的解決跟哲學思考的解決混淆了,整篇文章也因此像是一個用阿岡本解讀《進撃的巨人》的一種詮釋版本。就此詮釋來說,有其精巧之處,引用其中的故事段落或是對話文字,可以看到對特定細節的解讀,確實有可取之處。但問題在於無法跳脫敘事框架(尤其是一個虛構敘事)而提升到政治哲學或法哲學、歷史哲學的思考層次,對於檢討阿岡本的政治哲學,乃至檢討當代面對「法外狀態」、「犧牲」、「政治暴力」、「修復正義」等問題都只有提示作用,沒有完整的正面主張。

      〈藝術論〉一篇闡揚的是以西田幾多郎為主的京都哲學藝術觀,並以此作為東洋哲學、東洋藝術的理論基礎。此文可謂簡要地介紹了西田哲學如何看待藝術,較新的哲學發展是借鏡木村敏,但其實忽略了自和辻哲郎、九鬼周造一支同為京都學派藝術論的論述。此文將「生命全般」等同於「絕對無的場所」,需要進一步的解釋,而在「自由」、「死亡」、「我與汝」方面的論斷也鬆散。因此,此文雖提出有野心的標題,似乎是獨立創見,但仍是在西田哲學的脈絡下,發揮的是既定且特定的哲學立場,而組織的方式尚不夠成熟。

        就給獎來說,或可考慮以〈巨人與牲人〉為參獎(「達不到前兩項程度但仍是十分成熟優秀的作品」),〈藝術論〉為佳作。兩篇都給「佳作」亦可。

謝世民:謝謝從一、冠閔的評論,讓我對兩篇論文有更多的了解。

        我非常同意兩位的觀察和評價,只想補充說:〈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政治哲學看《進撃的巨人》是對《進擊的巨人》的解讀,新穎之處在於借用了阿岡本、班雅明的一些概念來重述、分析《進擊的巨人》中的情節,但嚴格說,這篇文章並不算為《進擊的巨人》提供了一種詮釋。作者詳細地描述漫畫情節,點出了幾個哲學上有趣的主題(自由、修復正義、暴力與和平、生命政治),但沒有去論證說《進擊的巨人》,整體而言,是在說什麼或試圖展現什麼,欠缺一個讓我們對《進擊的巨人》有一個全盤性理解的論旨。

        我覺得〈生命的全般藝術論〉中的缺點不少。它的論述結構不夠清晰,恐怕讓讀者難以把握重點。它似乎要提出一些觀點和主張,但卻缺乏明確的概念界定、也沒有獨立的論證(只有引用西田等哲學家的觀點),說服力不足。這篇文章一直停留在理論層面進行抽象論述,缺乏對具體的藝術創作(活動或作品)的分析和討論。

        實在說,這兩篇文章都沒有讓我覺得「驚豔」。但若一定要鼓勵,我建議兩篇都給佳作。

林、黃:同意都給佳作。

主持人:感謝三位決選委員的努力。我們終於有了成果。希望這次徵獎活動與以後未來的第二屆、第三屆,能幫助哲學在台灣社會有更好、更普及的發展。

第一屆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得獎公告

第一屆「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在今年年初開始徴稿,於8月30日截稿,隨即展開評選作業,先初選、再決選,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結果終於出爐了。

由於是第一屆徵獎活動,可能大家還在觀望,所以投稿篇數不多,總共只有七篇來稿,但是議題和内容十分多元,有評論韓國電影《賽博格之戀》、使用邏輯分析死刑案的記錄片並討論其審判、討論「普遍歷史」的概念、討論日本動畫《進撃的巨人》、討論社群時代的語言、探問哲學本質和生命與藝術、討論大學基礎課程的教育問題。
主辦單位先邀請中研院歐美所研究員蔡政宏教授、政大哲學系鄭光明教授和政大哲學系蔡偉鼎教授三人擔任初選委員,經匿名評閱討論後決定推薦兩篇進入決選。即:

「巨人與牲人——從阿岡本的哲學看《進擊的巨人》」
「生命全般的藝術論」

這兩篇其中一篇引用義大利哲學家阿岡本的哲學來分析日本動畫;另一篇在寫作上深具歐陸哲學風格,其思想主要根源則是日本的西田幾多郎。

決選邀請成功大學副校長林從一教授、中研院文哲所所長黃冠閔教授、和中正大學哲學系謝世民教授三位資深教授擔任。三人決選結果認為被推薦的兩篇均屬佳作,但原創性尚達不到「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的期許,基於鼓勵之心,決定頒給兩篇論文「佳作獎」,每篇一萬元獎金。

在此我們恭喜

陳琬蓉(〈巨人與牲人〉)
賴彥成(〈生命全般的藝術論〉)

第一屆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佳作獎:生命全般的藝術論

 生命全般的藝術論

Art Theory of Life in Universal

關於「哲學的藝術與藝術的哲學」一題之我所認為的「哲學」

Regarding the question "The Art of Philosophy and the Philosophy of Art", what I think of "philosophy"

賴彥成


得獎感言: 首先,還得先感謝各位林正弘哲學委員會評審的推舉,也感謝黃文宏教授與林正昊助理教授的鼓勵與學術上的支持!還有所上的邱奕博同學的校閱。同時感謝日蓮大聖人的法華信心!哎呀,仔細想想,我究竟何德何能,去說這些大家看來都極其明白的道理來讓大家見笑呢?我只不過是把死的說成是活的而已!只是讓它出現在各位的眼前而已,這一切應該就是那作為使得存在得以存在的那個泉源--生命全般的作働吧!最後僅將這篇序言獻給自己以及永遠的日本哲學導師西田幾多郎先生。


關於所困擾我們的「藝術的美」或「美的本質」之探問,乃是問錯了問題的方向。這是受到近代哲學以來的知、情、意三分所誤導的結果。所謂真正的哲學既不是一門回答真是什麼、善是什麼,乃至於美是什麼的學問。而是一門探問關於生命全般(des Lebens im Universal)之學問。所謂藝術性的美是什麼的問題,乃是生命全般在「藝術世界」(künstlerische Welt)之中的限定Limits其自身的問題,所以藝術的根源(Der Ursprung)問題其實就是關於生命全般在「歷史性世界中的藝術性創作」(Künstlerisches Schaffen in der historischen Welt)的問題。

  在當代以前的哲學家都迴避了這樣的質實性的問題,而沈溺於抽象(abstract)的真善美的概念的遊戲之中。所謂的真善美,如果離開了與生命全般相關的場所來探問的話,那是當然不可能有所結果的。如果從這一面相來看,可以說詩人與藝術家要比哲學家更加地接近實事本身的吧。真正的生命、無的場所等等與理性跟感性的根源是生命全般,不管什麼事情都一定和生命有著關聯性吧!例如,女性要比男性更知道、更可以感覺美,那是因為化妝是與生命直接有著關聯性的,是直接面對生死存亡的女性們的課題。即便作為康德哲學(Immanuel Kant,1724-1804),康德哲學的真確性也與生命有關,他所犯的錯誤,也和他的生命有關吧。這是因為,與生命無關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思考。

還有,所謂的生命是西田(Kitaro Nishida,1870-1945)所稱呼的主客未分的純粹經驗(Pure Experience)的東西,創造者與被造者是表裏矛盾地自我同一(contradictory self-identity)的東西的緣故,也就是說,作為活動者(變動中的東西),是無法被對象化、被看見之物。筆者若透過被藝術性場所所限定的意識(Bewusstsein)-現象(Phänomen),來證明的話,在某種意義上,也應該就證明何謂藝術了吧。哲學不是追問全般者的學問,而是追問全般者自身的根源的學問,即所謂絕對無的場所(Der Ort des absoluten Nichts)的問題。換而言之,是應當追問生命的根源的學問。說到這裡,非常地、完全地感受到了ー―「生命確實在這裡!是真善美聖!是諸天善神!」

因此,就問題的根本而言,不在於什麼是藝術,而是在於怎樣地觀看,但這樣的觀看並不只是單單的眼球的活動,而是與生命全般聯關起來的「行為的全般者(active universal)」[1]。認真地來說,就如同道德的原則從來就不來自道德本身那般,藝術的原則也從來就不是來自於藝術本身,而是來自於它們各自的「道德世界」與「藝術世界」,在這裡道德反而是道德實踐中的自己(Self)的對象(object),藝術反而是藝術創造中自己的對象。當我們討論什麼是藝術的時候,這分明就不是在討論知識論上的問題,而是在實際上討論其「創作活動」在哪裡的存有論問題,也就是說並非是針對其作為表象(Representation)的藝術品的判斷,因為藝術品本身在意識—現象中是無(他是什麼不重要),它不過是作為存有者而存在著而已。為了了解這個,就不得不還原(reduce)到意識—現象的考察上去不可,這不僅僅只是關聯到在那裡的「他者」(藝術家),還關聯到在這裡的「我」(鑑賞者)。而且不僅僅只是停留在這個問題點上,而是即便說是更深層地通達「生命全般」之處的這樣的說法也並不為過,因為在歷史性世界中「主體限定著環境,環境也限定著主體」[2]更遑論「我與汝」(Ich und Du)這樣的事情也是如此,這就是為什麼這問題並不能被抽象地理解為一個知識論問題的原因。

就我與汝之間的關係而言,並非僅僅地只是存在於藝術家與鑑賞者之間。從生活中,筆者發現很多日本的設計是沒辦法自己來的,非得有個「汝」的存在不可。舉例來說,「和服」沒辦法自己穿 、「髷」沒辦法自己綁,乃至於「能面」沒辦法自己戴與歌舞伎的粧沒辦法自己畫等等,這些地方永遠非得有著他者的角度涉入其中不可,以上這些都非得發生在我與汝之間的關係上不可,而不僅僅只是「技術」(Techne)層面的問題。好比在一般人眼中能面就只是戴上去而已,但由他人來戴上有著非凡的意義。此外,和服一般也是由母親來幫忙穿著並且「整理」(arrange),這個「整理的眼光」不單單仰賴前面說的「技術」與母親的純熟經驗,更是仰賴曾受過眾人眼光(gaze)的母親的「角度」(point of view)來為我的整理。「髷」也不單單純粹是因為自己綁不到而非得假手他人,更是因為技術上的「整理」是早已交給包含著眾人的眼光的「汝」來為我進行的修剪。日本對於這種使自己暴露在眾人之前的事情都顯得格外地小心,在暴露於「他者」(the Other)之前,非得先由團體內部的「汝」來協助「確認」(confirmation),因為這個「汝」是我與「他者」之間的橋樑,也是將他者的目光轉變為我的目光不可或缺的媒介(mediator),他(指汝)的眼光就是我的眼光,也是他者(例如觀眾)的眼光。而這之中非得包含著絕對死的介入不可,我非得安心地將自己交給汝去整理,否則我就無法成為我,即成為他者眼中的我。另外,就歷史性世界的時間角度來說,如果沒有絕對死的介入,今天的我跟昨天的我就毫無區別,今天的我也不會成為明天的我。我非得放棄自我,才能是真正的自我,在他人眼前的我非得意識到他人的存在不可,即在我之中有著那個無論到何處都否定著我的自己與否定著我的他者存在。現在站在他者面前的我之中也包含著隱去的汝的存在。汝既是作為他的存在,也是作為我的存在。西田翻轉了「他」跟「汝」的概念,西田的絕對他就是無我的「自」[3],其實也是汝(與我有著熟悉的關係[4])。然而筆者認為,在這裡所提到的論據,也可以反過來說一旦汝作為人格的汝,就是把物從物的全般者之中給分離出來,用日文來思考的話它就不再作為「物(モノ)」而是作為「事(コト)」或者西田說的「物的人格化」。我們用現象學的話語來說,就是將那個可以對象化的所思,轉變為不可對象化的能思。即我不能僅僅在把他作為一個和服,而是我的一部份,他是具有意義的乘載的,而不是僅僅只作為一個實體的表象。在能樂的『井筒(いづつ)』這個曲目中,作為井筒之女的在原業平之妻的亡靈披著丈夫業平的直衣時,直衣並不是作為一個物,而是作為事,是充滿著對業平的戀慕,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感覺到與業平在一起。木村敏在『あいだ』這本書中的例子就更為鮮明了,他說「在日語中,要說出『○○這個事』(「……ということ」)的時候,如果不將『○○』省略而要將它化為語言而說出的時候,那麼在這裡必定要有動詞或形容動詞進來,就是因為上述的緣故。即使是我們先前所提到的「玻璃窗」,在將它作為「事」(「こと」)來看的時候,就只能是「在那裡存在著(がある)玻璃窗的事」或者「它作為是(である)玻璃窗的事」。再者,這是很大的「事」(「こと」),是不小心撞上的話可能會受傷的「事」(「こと」),是〔隔著玻璃窗〕在其//對面可以看到美麗的庭園的「事」、是外面雖然寒冷,但是只要把玻璃窗緊閉,室內就會溫暖的「事」,所有的這些語言,究極地來說,都言表出了這樣的「事」,即我是在被朝向我的生存的關心所規定出來的實踐(practice)的世界參與的目光(世界関与の目)之下而經驗著玻璃窗的。[5]乃至於有些特殊的「環境(可以一般意義下的場合、場所)」比方月下是作為喝酒的場所、校園的櫻花下,是告白的場所,進入茶室就要把刀與恨放下,等等。都是環境作為「事」的場所而存在的實例。

因此,如果佛陀像上帝一樣自認偉大的話,是沒有辦法拯救任何人的。只有存在於我跟汝之間,而非我與他之間的關係的時候,才能拯救眾人,他非得連他自己都拯救不可。這是因為「他者」無論到何處都無法拯救的。因此,我們要這麼理解馬丁布伯(Martin Buber, 1878-1965)與上帝之間的的關係,是我與汝,而不是我與他之間的關係。布伯說「在我們面前的一切,自任何事物上,我們可以窺視到永恆之『你』的衣裾。我們在其中感受到祂的氣息。每個情況,按照其不同的形態,我們藉著每一個『你』與永恆的『你』交談。」[6]只有在我與汝的關係之中才能完全[7]

談到活動(Werk, ),這只要仔細想想就會明白,在道德活動中的自己是純然的行為者,我們是不可能意識到自己在從事道德,因為,反省(introspection)總是向後超越的結果,意識到有超越論的觀看者(observer)的結果。這是因為在行為者的底部,有著觀看者的緣故,只有觀看者本身可以不帶任何型態,因而是絕對無地觀看,即作為場所或者全般者地來觀看,行為者的自覺就是這麼一回事。而筆者正是基於觀看者的立場說來說沒有道德、沒有藝術、沒有哲學,但行為者無論到何處都不可能脫離道德、藝術、哲學,這是因為作為行為者已經在其中,這是來自於全般者的場所限定。所以一個人沒有好奇心、創意的話,也不會從事藝術行動,也看不見藝術的世界。道德也是如此。筆者是採取積極面地來解釋:佛是沒有良心,因為他不需要判斷善惡。他也不落入善惡佛也不需要懷疑,他沒有真假判斷可言,另外佛也沒有激情(愛欲),所以他也沒有美醜好惡可言。他僅僅是就一切「如是觀」(ありのまま」)。所謂如是觀不是虛無,而是他作為絕對無的場所,換而言之,是一面明鏡。他僅僅是純粹地觀看著,一切萬物在他面前無所遁形。西田同時吸收禪宗跟淨土真宗這兩個極端。前者是自力成佛、見佛殺佛,後者是他力本願、阿彌陀佛決定往生。並將這兩者統一(unity)在密教的根源所,也就是「如是觀」(摩訶止觀)上。所以真正的真非得是沒有真假,並且超越真假的真,真正的善非得是沒有善惡,並超越善惡的善,真正的美非得是沒有美醜,並超越美醜的美不可。而且,正是因為本然沒有,才能被意識。這正是因為不善,才能意識到善,醜才需要美學。因此,在歷史的世界之中,總是環境造就主體,主體又造就環境。化妝正是因為意識到歷史世界中的醜(無美)與藝術世界中的形式(forms)美而產生的矛盾,但這一切的矛盾地自我同一,其總歸地來說是與生命全般的發展有著關聯性的。

那麼,行為者是怎樣的行為者呢?他必然是無我、忘我,並按照他的技藝全然投入於藝術的純粹經驗(體驗)的行為者,此時的行為者才足以在歷史的世界之中以其身體(存在)作為絕對者的投影點(projection reference point),這個時候才有所謂的神來一筆。從神來一筆(藝術世界)的角度來看,若沒有技術(歷史性身體)的支持跟熱衷於藝術的態度(無我夢中[8])的話,是不可能出現的。馬丁布伯在他的《我與你》(Ich und Du)中說到「一個不變的藝術來源是如此:一個人遇見一個形式,這形式渴望以那人的力量受造為藝術作品,這『形式』並不只是那人靈魂的一種虛構,而是出現給那人的一種怪象,促使他去應用他靈魂的創造力的。這要求他以全力去行動。如果他決心如此做,而且向這意象誠心地說出這基本語,那麼創作力就可以脫穎而出,作品就可成功了。」[9]這也像密宗說的「要先自力念佛,念到變成他力念佛」[10]才行,唯有如此兩個世界(藝術的世界與歷史的世界)才能矛盾地自我同一。

就行為性直觀(intuition)來說,首先,死亡是一種行為言說(Sagen),死亡是向生命全般的語言。生存就是無限遠離全般者(我不要跟你一樣),所以死亡是將個體向全般者的過程,即向絕對無的過程。因為死亡是確定的存在,它與知識、概念都是確定的存在,是全般者的存在,因而只有死亡可以言說,而存在不可言說。考試結果也是確定的存在,即所謂對象。

其次,死是絕對否定,即絕對肯定(Absolute negation, immediate absolute affirmation)。唯有透過死亡才能「無證據地證明」(Evidence of absence),無證據的證明就是死亡,因為是說什麼都對的絕對肯定。無目的、無原因、無證據的絕對無,就是死亡。因為再沒有「任何提供死亡基礎的可能性」,所以為證明熱衷於某件事情的這個意向(Will)就是消滅「我」(無我),也就是說,肯定真我(主客合一)就是消滅「私我」(意識的我)本身,從與世界合而為一,從而「成為物來觀看,成為物而活動」[11],這就是行為性直觀。死亡就是與作為無的存在(因為他不再作為任何存有者)合而為一,故絕對否定即絕對肯定。而為達成這個目標的無手段的手段就是向死,這就好比是要消除煩惱的唯一途徑,就是煩惱其本身,只有一心專念地煩惱,才能超越煩惱本身。

從上述的觀點出發就會知道,其實真善美的本質內容(content)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區分內跟外,敵跟我,是用來確定邊界(Border),即在關係之中來觀看。因為也確實從來沒有人看過蘋果的全體,藝術欣賞也並非全體地掌握,人們總是從一個側面換句話說一個著眼點(focus)、從一個位相(phase)開始觀看的,然而那個著眼點並不是概率(probability),因為我視他為「事」,而非僅僅的「物」,他是作為「汝」與生命全般有著相關的東西。從關係這個詞來看的話,只有退出(abort)、死亡(die)、消失(disappear),從整體中欠缺(absence),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是個個體,才真正的自由。反過來說,只有作為個體才有死亡,作為整體是不斷的連結(鏈, Cable length)你跟我之間的「關係」正是因為,你是你,我是我,只有區分才有超越的可能。相反地,連續的東西是不可說關係的,只有有界限的東西才有關係可言,而現象學的內外是基於這個立場來說內外的。沿著這樣的立場出發的西田自然不是從世界的外部觀看,毋寧說是作為世界組成的一部分內在地來觀看,與其說是作為主體的立場,不如說是作為消除主體的立場的絕對客觀的內在超越論(transcendental)立場角度來觀看,即稱之為行為的直觀。

就筆者而言,真正的藝術,如東洋藝術,是無一物的。因為真正的美是沒有對象的美,因而也是無法言說的美,也就是所謂的「妙」吧。這不同於西方的審美把自己沒入對象中(例如情感移入說, Empathy theory),而是把自己沒入於自己的空間之中,換而言之是沒入於心的空間之中。即沒入純粹的創作(poiesis)衝動之中。因此水墨畫不是對象的藝術,是自己的藝術,不是畫所見的對象,而是表現看不見的心靈(mind),換而言之是心靈的自我表現。這樣的藝術,失去了那個心靈跟感覺,水墨畫將不復存在。如同沒有茶之心,就沒有茶道的道理一般。抽象是因為他已經不在那裡,他是以他的不存在作為存在而存在的。由於他的存在就是以不存在顯現的,因而抽象留下的是藝術的形骸,而不是表現,於是看那看不見的東西就顯得重要許多。可以這麼說吧,隱應該也可以說是一個「之間」,與經驗之間,才有構想力(Einbildungskraft)介入的空間。

西田很清楚地點明了藝術與宗教方向性不同的同時,將人的生命舉到了與神相同,人是可以透過藝術活動而成為神的。在藝術的活動中人的生命才是無限的,直觀的喜悅才是無限的。西田甚至把生命以歷史的面來看作不過是生命的一個個的面相,全部都是美,因為這些全部不過是生命歷史發展的諸表象的一個面相,而且每個面相都有他的意義存在。

所謂的自由(free)既不是目的論的(Teleology),也不是機械論的(Mechanism)。它就只是「我不是」。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具有所謂的他異性。但這種游離僅僅是處於對立(conflicting)之中的還不是真正的自由,必須是發展的(in development)、矛盾的(in contradiction),運動中(changing)的。應該說這種自由不來自概念本身,而來自於解構(solution)。藝術必須朝向「他」,而且超越「他」(他者),換而言之,必須成為「汝」, 所以重心應該放在表現的技藝上,所以是技藝決定了藝術之為藝術。儘管藝術的形式與表現有所不同。藝術活動是無論到何處都非得作為藝術活動不可,並且是由藝術活動來決定什麼是藝術的。換而言之給你看的不重要,不給你看的才重要。這樣做才能對藝術進行翻轉,換而言之非得將問題的討論集中在藝術的活動即創作上不可。

因為就後現代post-modern而言,沒有真實跟虛假之分,有的只有意義性的「詮釋空間Room for interpretation」。因此面對後現代的藝術,藝術更應該著重於討論技法,意即表現方式,表現方法。因為「像什麼」或者「是什麼」那全然是詮釋的範疇。因而相反地,如何詮釋則越是與我們的生活世界與構想力息息相關。藝術和純粹經驗一樣是不可重現之物。筆者的不可重現的唯一並不是空間或時間的意義,而無非是超時間超越空間的。在藝術品之中,其實越是抽象的東西不僅是他純度(purity)越高,而是越是中空(hollowness),他的可能性(potentiality)越大,越能被交換(exchange)和充實(be fulfilled),越接近無,他就越接近存在。能樂的充實是靠生活經驗來累積的,是靠所謂共通的想像力。好比說在過去是和歌的那些歌論,現在則是透過各種工藝品、藝術品,漫畫的不斷累積,這一點博物館與美術館對藝術品及工藝品的集中,對這樣的抽象空間給予了很大的幫助,使得人們能超越時空跟想像力的束縛,不僅是進入能樂的世界,也是從能樂的世界進入到我的世界之中。能樂變成是非常能包容生活經驗的場所,他自己使得他自己的內容得到提昇。因為構想力只能來自於我們的感覺與經驗,這向我們說明脫離生活世界去理解釋與創造意義不可能的。

另外還會涉及到柏拉圖(Plátōn, B.C.429-B.C.347)對藝術批評時所說提出的「模仿說」(mimēsis)。說到這個模仿與表演之間的差異。「模仿」是明明沒有發生,而擬似發生。而「表演(performance)」則是「一種生命的表現形式」好比說彈鋼琴就不是模仿,難道彈鋼琴是要模仿大自然的聲音嗎?縱使鋼琴的聲音酷似某種自然的聲音,那也是鋼琴的音色,而不是彈鋼琴,彈鋼琴一定是有躍出鋼琴的部份參與其中。又或者,我費盡力氣提煉出玻璃,只為了「模仿」?所以藝術怎麼可能僅僅地被當作是模仿?特別在「工藝品(Crafts)」上,提煉出來的玻璃可不是為了模仿已經存在的某物。當藝術品、藝術的「是什麼」在後現代變得沒那麼重要之後,反而是藝術性的在哪裡,變成了重要的課題。因此關於藝術的問題我們非得轉向不可,我們不談藝術跟藝術品是什麼,我們談藝術性從何而來,是什麼來決定什麼是藝術。過去柏拉圖的錯誤在於沒有區分開藝術活動以及藝術品的分別,更何況藝術品也不是對自然的模仿,甚至可以說是自然的本然樣貌。藝術品表現的是「此在」,而非「彼在」,是汝而非他。「活動」(作用、働く)是無論到何處都不可能是對自存在,而是即自存在。只有活動(noesis)是唯一實在,活動只有在場所之中才可能顯現出來。

從東洋藝術的觀點來看,世阿彌(Zeami, 1363-1443)他雖然說「模仿的種種,一言難盡。然而,此藝道最重要的事,是種種都應該下盡功夫。大抵上,任何事都毫無保留地模仿是其宗旨。但是,依據情況,應該分辨濃淡」[12]就上述而言,他的重點並不在於「模仿」而在於「濃淡」(分辨輕重),也就是說他真正的意思是在能樂表演中,模仿老人的時候不需要病奄奄的,模仿村姑也不需要顯得卑賤,而是要顯得老而不朽,卑而不賤的精神。也確實是如此,如果要看老人跟村姑到市井裏去看就好了,或者請這些人上台表演就行,然而作為一個演員他所要展現的是「那看不見的形式」,真正的不是對自然物的模仿,而是跟角色「以心傳心」,是「演活」那個角色,把精神彰顯出來,這正是藝術活動的精神所在。

在欣賞東洋藝術時,最好的方式就是「以物觀物」Seeing things as objects,也就是就主客未分Sobject的純粹經驗本身來觀看抽象畫等等。也就是要懸擱(Epoché)以前那種從具體(specific)的「概念」(Konzept)上而來的馬或樹的「物」的觀念(Idee)。才能面對後現代畫的情調、溫度、節奏、張力、對抗、反叛。那個將顏料之間,線條之間所隔開的部份,從添加的「畫筆」到分割的「畫刀」上。「存在總以不存在的方式顯現」,「之間」就是這樣的東西,藝術也是從這樣的之間誕生出來的。當我們轉變了思考的方後,即便是「模型」其追求的也是「技藝」而非模仿,欣賞一幅畫,在於他的媒材運用與其表現的技藝,就像是在看歌劇從來就不必在意他演些什麼,而應該在於他的演技上,音樂則在他所演奏的技藝上,放在由這些「藝術品」所形成的空間上。而且,在藝術觀賞的體驗之中,應該是「逢佛殺佛、逢祖殺祖」的不去意識到知識與感覺之間的分別。西田也說過「藝術家在描繪美人時,也必須以描繪樹木與石頭一樣的態度不可」[13],唯有這樣藝術才能如實地顯現出來。這樣的轉向有助於我們對面後現代藝術,以及AI發展的時代,任何的複製都變得輕而易舉所產生的挑戰。因為即便如此,「印刷的蒙娜麗莎」永遠比不上「達文西所畫的那唯一的一幅」便是這樣的道理。

另外,這裡可以再引用西谷啓治Keiji Nishitani,1900-1990的話來說明東西洋藝術上的差異「但是『庭園』並不是海德格這裡講的藝術。東洋的庭園藝術的原存在是『無』,在那裡沒有人為的能作(Werk)或者說是用人為的能作消滅人為的能作的活動,是向Kunst以前的高次的自然提昇,這個提昇的地方便是藝術。石頭是石頭那樣,向世界之上ragen。但是這樣的世界是作為被高次化了的自然的「世界」-庭園。這裡沒有海德格說的世界與大地的鬥爭。大地在世界之中,與此同時世界在大地之中,世界與大地根源為一。這就是所謂的在無之中。不只庭園,東洋的藝術『作品』也顯現著向實存的樣相回歸著的方向。那是,造型藝術起源於無形無色的實存、言語藝術起源於無法言語的沉默的實存的情況。」[14]從這裡可以看庭園跟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1889-1976)的Lichtung是明顯地不同的,是一個不是澄明場域的場域。不是站立於其之上,而是沒入於其中。因為那裡不是真正的Lichtung。真正的Lichtung在於詩詞之中。這個情況也可以在和歌的助詞(particle)或者水墨畫的余白,還有日本音樂特殊的「間」()中都可以明顯地觀察到,一切的構想力都發生在這裡。用西田的話來說,那是東方人特有的「心的空間」[15],這似乎也能連關到木村敏說的「之間(あいだ)」。

我們可以將藝術家的行為還原到人的生命全般的歷史面上來看,生命的發展過程是內在的,卻無論如何都必須被顯現和被看見。對作為「周遭世界」(Umwelt)的人們來說,就共同參與了所謂觀看的歷程,換而言之,實證了生命全般的存在,但這裡仍然是純粹的觀看者,只有在作動者與觀看者矛盾地自我同一的時候,生命全般才顯現他自身。我們可以在這個角度上來說藝術品不是模仿,而是生命全般的展現,是作為表現的全般者(expressive universal)的存在。

藝術品與觀賞者或者作家的喜好無關,而是在藝術的世界中,藝術透過兩者實現了自己自身,換而言之是生命全般的藝術場所,藝術品一旦生產出來,就立即成為藝術場所的一部分而隱藏其自身,同時也沾染上場所的限定性(形式)與無限性(內容),成為絕對無的全般者的一部分。在這樣由藝術形成的關係上,藝術家是在藝術家的根柢看見鑑賞者,鑑賞者也是在自己的根柢看見藝術家的。這是無論如何都有作為絕對的他(藝術品)的介入的。

最後總結地來說,西田哲學總得要涉及到個物與全般者、自己與對象、場所(環境)與世界之間的對立問題。就活動與對象而言,無論到何處都是在一個場所中被限定著的,只有在場所限定中,才有我與對象,因此我與對象無論到何處都帶有著場所的性質。而且就全般者的立場而言,我所面對的對象永遠都是作為個物的某物。總括地來說,我們的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知道場所本身、全般者本身、世界本身,因為我們就在場所之中,舉例來說透過言語的表現活動中其對象就是詩,舞動活動的對象就是舞蹈,但我們不可能對藝術世界有任何理解,也不可能對作為歷史性世界有知識上的了解,因為總是我創造著環境,環境創造著我,但是事實上的確是藝術世界決定了藝術活動,縱然我們對世界本身一無所知。我仍舊能透過歷史性場所中的身體來創作。這不僅僅是我創造世界,世界也著創造我,所以歷史性世界中的作品也是世界的作品。

本篇序言是作為我在生活中所思索的有關《生命全般的藝術論》所做的準備。如果我們也可以如此地來觀看藝術的話,那麼西田所提供給我們的就不單單只是東洋的藝術論,而是當代藝術論,而且是最根本的藝術論!最後,僅為此序言寫下「沒有體驗跟創造的藝術是空虛的,與歷史和生命無關的藝術是盲目的。」作為結語。

 

參考書目

1. 西田幾多郎,《全集》5卷,〈我と汝〉,岩波書店,東京,2002年。

2. 西田幾多郎,《全集》10卷,〈歴史的形成作用としての芸術的創作〉,岩波書店,東京:vol.31979年。

3. 西田幾多郎,《全集》11卷,〈場所的論理と宗教的世界観〉,岩波書店,東京:1988年。

4. 木村敏,《あいだ》,筑摩書房,東京:vol.5=2015年。

5. 馬丁・布伯,《我與你》,許碧端 譯,基督教文藝出版社,香港:vol.3=1986年。

6. 世阿弥,《風姿花伝》,岩波書店,東京:vol.45=1992年。

7. 西谷治,《全集》14卷,創文社,東京:1990年。

8. Edmond Jabès: Le Livre des Questions,French : Gallimard,1963.

 



[1] 西田幾多郎的行為的全般者中,睜開眼睛就知道了看,直接在活動中把握到純粹經驗。

[2] 西田幾多郎,《全集10卷,〈歴史的形成作用としての芸術的創作〉,岩波書店東京vol.31979年,頁143

[3] 原文「當自己被認為是在自己之中觀看自己時,自己就被認為是在自己之中觀看著絕對者,同時非得意味著那個絕對的他者就是自己這件事情不可」西田幾多郎,《全集》5卷,〈我と汝〉,岩波書店,東京,2002年,頁302

[4] 原文「在所謂的自己的內部觀看自己的自覺之中,被認為是內面地被觀看的絕對的他的這麼個東西不是物,而非得是所謂的他人這樣的東西不可,然而,就這樣的他被認為是在自己之中被觀看而言,那非得是自己不可。在自覺性限定的形式之中可以設想物的人格化的這樣一件事」同上,頁304

[5] 木村敏あいだ》,筑摩書房東京vol.5=2015年,頁156-157

[6] 馬丁布伯,《我與你》,許碧端 譯,基督教文藝出版社,香港vol.3=1986年,頁5

[7] 原文「基本語「我・你」這句話,唯有以全部的存在才能說得出的。」同上,頁2

[8] 日文的熱衷正好就寫作「夢中(無我夢中)」

[9] 馬丁布伯,同前,頁9

[10] 原文「(道元說)…在忘掉自我的時候,自我意識的立場就會消失,自我成為『無我的我』。這個時候,從「我轉法」到「法轉我」的逆轉就會生起。」湯浅泰雄《身體論—東方的心身論與現代》黃文宏 ,國立清華大學出版社,台灣:2018年,頁173

[11] 西田幾多郎,《全集》11卷,〈場所的論理と宗教的世界観〉,岩波書店,東京:1988年,頁381

 

[12] 世阿弥《風姿花》,岩波書店,東京:vol.45=1992年,頁23

[13] 西田幾多郎,《全集》10卷,頁237

[14] 西谷治,《全集》14卷,創文社,東京:1990年,頁72

[15] 原文「西洋藝術把握物的空間,但是東洋藝術把握心的空間」西田,《全集》10卷,頁263

特色文章

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 第二屆徵稿啟事

    一、宗旨:為了紀念林正弘教授對哲學研究與發展的深遠貢獻,「紀念林正弘教授專案小組」籌設「林正弘哲學創作論文獎」,徵求哲學創作,以期建立台灣自己的哲學創作傳統。   二、徵稿性質:「哲學創作論文」( Philosophical essa...

熱門文章